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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四顾茫然 (第9/9页)
他这个小师兄的最好预期,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。 人身即天地,道人修大道,怎的天地与清净两个天大说法,意思就这般小吗? 陆沉越琢磨就越不开心,便气呼呼地从签筒当中拈出一支竹签,轻轻折断。 他的那个小师弟,便好似被飞剑拦腰砍断一般,没死,半死而已。毕竟是身怀三件白玉京仙兵至宝的小师弟嘛,哪有这么容易死。 又一个陆沉出现在断成两截了还能挣扎的小师弟身边,蹲下身,笑道:“小师弟,加把劲,将自己拼凑起来,肯定能活。” 至于路边算命摊那个陆沉,笑逐颜开,伸出手,递向一个已经落座的少女:“贫道精通手相,测姻缘之准,简直就是那月老的拜把子兄弟。” 南婆娑洲醇儒陈氏大河之畔、水边石崖上,刘羡阳第一次发现那个老儒士比自己更早站在上边。 走上到石崖后,刘羡阳作揖行礼,喊了一声老先生。 两人经常见面,老人说自己是教书先生,由于醇儒陈氏拥有一座书院,在此求学治学之人,本来就多,来此游历之人更多,所以不认得这个老人,刘羡阳并不觉得奇怪。 刘羡阳发现今天的老先生,好像有些不太一样,不像以往那般询问自己的求学进展,是否有章句疑惑。老先生曾说学问未深,便嚷着不拘章句,脱去章句,不太妙,若是学问渐深,癖在章句,空守章句,也不妥,世间学问,到底是需要循序渐进的。 老儒士站在崖畔,眺望江河,沉默许久,转头问道:“刘羡阳,你觉得醇儒陈氏的家风与学风,如何?” 刘羡阳有些讶异,这是自己和老先生第一次见面时的老问题了,不知道老先生为何还要再问。 刘羡阳依旧是差不多的答案:“好。” 老儒士便问:“好在哪里?” 刘羡阳笑道:“好在有用。” 老儒士点了点头:“那真是不坏了。” 刘羡阳轻声问道:“老先生先前在想什么?” 老儒士笑道:“上了年纪的老人,总会想身后事。” 刘羡阳无言以对。 老儒士又说道:“年轻人就莫要如此暮气沉沉了,要朝气勃勃,敢说世道有哪些不对的地方,敢问道理有哪些不好的地方,敢想自己如何将书上学来的道理,拿来裨益世道。” 刘羡阳点头道:“晚辈争取做到。” 老儒士感慨道:“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,我们这些老人,便要觉得光阴总是不够用,教书先生当得还不够好。” 刘羡阳叹了口气。 老儒士笑道:“别叹气,运气会跑掉的。” 刘羡阳愣了一下,还有这讲究? 老儒士大笑道:“小时候,家中长辈就是如此吓唬我的。” 刘羡阳觉得挺好玩的。 记忆中,陈平安就从来不会长吁短叹,倒是他和小鼻涕虫,经常无所事事,躺在夏日的树荫下,或是夜间的田垄上,你叹息一声,我叹息一次,乐此不疲,闹着玩儿。可好像那些年里,运气最不好的那个人,反而一直是他陈平安。不知道如今当了家乡的山主,算不算时来运转? 十月初十这天,陈平安乘坐凫水岛备好的符舟去了趟龙宫洞天的主城岛屿,那边香火袅袅,就连修道之人都多烧纸剪冥衣,遵循古制,为先人送衣。陈平安也不例外。他在店铺买了许多水龙宗裁剪出来的五色纸寒衣,足有一大箩筐。带回凫水岛后,陈平安一一写上名字,铺子附送了座寻常的小火炉,以供烧纸。第二天,也就是十月十一这天才烧纸,说是此事不在鬼节当天做,而是在前后两天最好,既不会打搅先人,又能让自家先人和各方过路鬼神最为受用。 水龙宗这边的某些乡俗,陈平安并不陌生,比如上坟祭奠之时,除了添土一事,和陈平安家乡如出一辙,又有诸多相似,就像同样有那男磕头不哭、女哭不磕头的规矩。 这天烧纸,陈平安烧了足足一个时辰。看得云海中的水正李源都有些发愣,差点没忍住去看看那么多五彩寒衣上边所写的名字。 只是一想到李柳称呼此人为“陈先生”,李源就不敢造次了。 十月十五的水官解厄日,水龙宗举办了声势浩大的金箓道场,设斋建醮,为先人解厄消灾,为逝者荐亡积福。相较于之前鬼节购买五彩寒衣的开销,要想在这场金箓法会上敬香点灯,可就不是几枚雪花钱的事了。 陈平安主动开启凫水岛山水阵法,李源便假装自己闻讯赶到。 陈平安详细询问了金箓道场的规矩,最终递给李源一本记录密密麻麻姓名、籍贯的册子,然后给了这个水正两枚谷雨钱。说是请他帮忙参加那场金箓道场,让水龙宗高人帮忙代笔,将那些名字一一书写在特制符纸之上,好为这些已逝之人积攒来世福荫。 李源实在忍不住,便开口询问道:“敢问陈先生,这些亡故旧人?” 陈平安说道:“尽量弥补过错而已,还远远不够,只希望还有用,还来得及。” 李源握着那本册子,点头道:“放心吧,天人感应,神鬼相通,别小瞧了自己的诚心诚意。” 于是李源便亲自去运作此事。 陈平安来到屋脊上,今天带上了那把剑仙,横放在膝,独自一人,茫然四顾。